～ 楔子 - 新世紀疑雲 ～
Nuage 這個字，在法文裡是「雲」的意思。
現在市場上以 Nuages 為 CD 標題的中譯版很多采多姿：「浮雲」、「陰影」、「片片彩雲」... 不一而足；這算不錯了，以前甚至有腦筋靈活的朋友，把這張 Nuages 解讀為 Nu + Ages, 再進而詮釋為 New Age, 最後產品是「新世紀」，酷。我卻只嘆氣那封面、封底，甚至 CD 圓標上面全是雲的圖，居然仍沒法子提示出一個正確的思考方向。
"Nuages" 是法國吉普賽吉他聖手萊因哈特 Django Rienhardt 的經典，經常出現於各 jazz 吉他專輯，是諸多吉他家樂於詮釋、演繹的曲子。
要聽 nuages, 最好聽萊因哈特的獨奏版才得原曲神髓，他各色各樣合奏的版本很多，不要找錯了。
這張《雲》由 Joe Pass Quartet - 喬‧帕斯四人組 於 1992 年 1/30, 1/31 與 2/1, 在加州奧克蘭 Yoshi's 爵士夜店的現場錄音, 專輯名稱是 "nuages", 副題是 "Live at Yoshi's, vol.2". 大約發行於 6/24 1992. 成果斐然，這個輯子可說是喬‧帕斯諸多錄音中最佳專輯之一。
既是 vol.2, 當然有 vol.1. 第一輯是 "Joe Pass & Co.", 姑且譯為「喬‧帕斯一夥」。約略早發行於第二輯之前。目前的原始發行日期有些不可考, 一說是 7/22 1993, 但哪有第一輯晚發於第二輯的道理? 發行商 Fantasy 又有一個 10/01/93 的日期 也有些怪, 以後有切確資料再更新吧。
這一夥「喬‧帕斯四人組」，成員如下：
Joe Pass - 爵士吉他
John Pisano - 尼龍絃吉他、爵士吉他
Monty Budwig - 大貝斯
Colin Baeley - 鼓、敲擊樂器
在小小的 Jazz 四人組裡頭其實並不常見到兩把吉他, 像這樣一把主奏一把節奏的搭配。 倒不是有甚麼規定不宜如此，爵士原本即孕育於自由創新與突破；只不過 80 餘年來畢竟也形成了諸多慣例與傳統。 Joe Pass 第一吉他 (主奏) 而 John Pisano 第二吉他 (節奏), 搭配起來卻好似在 jazz 裡一向即如此般的天經地義。
右一就是 Pass 的長期伙伴 Pisano, 注意他手上的是尼龍絃吉他。
右二的 Baeley, 在本輯理有驚人的演出
左二是 Budwig, 西岸了不起的貝斯手
左邊兩位伙伴，當時都是抱病演出，Monty Budwig 錄完音半年後先走一步，而老喬拖到 1994 年 5/23 才走。
根據老喬多年製作人 Eric Miller 說：這時候老喬的癌疾已是錄音時潛藏的一個因素; 他知道老喬已經人不舒服, 但是老喬不願談自己的病。
我們從第一輯的這張封面中，已經看到了他的憔悴。
然而，這一夥好手仍作了高水準的演出。
奧克蘭的 Yoshi's Jazz Club 從 1973 年以來, 這家日本人開的夜店逐漸成為爵士名勝景點, 太多爵士名家夜夜在此演奏, 名單族繁不及備載，當然現場錄音的各家爵士名盤也很多。本文提到的只是其中的兩張。
Yoshi's Jazz Club 這一檔是 Joe Sample, 哇～！ 本週登場新甜點：抹茶乳酪巧克力脆皮蛋糕, 超享受的。
原來分在三天完成的錄音，演出的順序不一定跟第一、二輯的曲目相同，究竟如何取捨分配在兩輯之中，也不可考且不重要了，所以我建議你大可將本輯當作一個美好的爵士夜店演出來欣賞。
爵士夜店現場錄音，常有習見的即興夾曲 (jamming) 凸槌 or 太超過而導致的紛亂吵雜、樂手 adlib 跑茫掉，旋律性喪失，台上 high 過頭，台下的觀眾與錄音的聽眾卻僅止於看熱鬧或聽熱鬧而不耐。
Nuages 這個現場演奏，沒有上述的毛病; 伙伴們都能抓住老喬的藍調搖擺與 bop 即興, 仍然輕鬆雅致的呈現出富於旋律性的，優美的音樂。
我個人的看法：bop 的難, 難在圍繞著和弦進行的音粒翻飛遊走. 而還能同時維持著旋律性。 也就是說：重點不在於快與飆，或是替代和弦的繁複變化 (以上兩種算是炫技)。 而在於即興出來的這些音符，在時間上能否雕塑出原曲主旋律的鏡像與樂手獨特的美感經驗呈現。
這個雙吉他四人組, Pisano 與另兩位也極其熟練的在和聲、節奏上密切的配合, 支援老喬靈活且富於旋律性 bop 吉他演奏。
接下來介紹曲目：《雲》包含了賞心悅耳的、大多是中慢板的爵士經典曲。
1. "I Remember You"
好一首典型的開場曲，當你走進場子，傳來這樣典型的現場 jazz, 你的腳步與心情都會切到極輕鬆檔位, 愉快的過他一個爵士之夜。
前段是代表性的老喬搖擺樂思與樂句，聽得很舒服。中段 Joe 即興演奏之後，原本在旁陪襯的第二吉他手 Pisano 輪到 adlib, 按照傳統慣例老喬的角色該轉換成節奏部來襯 Pisano, 妙的是 Joe 居然逐漸尬入了 Pisano, 變成了比肩競走，默契十足，妙趣橫生，不能錯過的一段二重唱。
2. "Repetition"
這首由去年 (2008) 甫去世的名音樂家 Neal Hefti (膾炙人口 "The Odd Couple" 台灣譯名「單身公寓」1968 電影主題配樂) 所創作的大樂團名曲，曾由薩克斯大師 Charlie Parker 在 1947 與其樂團合奏過，後來 Charlie 又多次於不同的專輯版本之錄音中演繹過。
Charlie Parker 是 Joe Pass 的偶像，也是 Joe 的 bop 宗師, 老喬深受 Charlie 在樂思上的啟發, 1979 年曾有一張 "I Remember Charlie Parker" 作品, 所以這首曲子在此別有其意義。
我最喜歡這首 Repetition 的 Bossa Nova 的鋪陳。這首二戰後的曲子, 當年算是滿摩登的, 改用 bossa nova 表現起來, 尤其別具情調浪漫韻味。
在輕快的節奏裡 Monty 的 bass 與及 Joe 主奏的和弦高音粒相互構築出一個高遠的聲音空間, 讓原曲的旋律線自由的遊走在 Joe Pass 的演繹之間。我們倚靠在他們倆的聲音中漂浮搖擺, 真的聽得到天空的藍。
節奏部的 Budwig 與 Bailey 在全曲氣氛的雕琢上也極美，對本曲的完美性不可或缺。
3. "September Song"
我也愛這首曲子，Joe 把 Bebop 似乎都藏起來了，而使用其溫柔的指韻來呢喃傾訴, 聽起來很黏, 即興旋律線大致上纏繞在主旋律近處, John Pisano 陪襯得很收斂與適切，一點都不搶。
從這張錄音我們就可以發現無論是文的武的軟的硬的詮釋風格，到了 Joe Pass 手底下都游刃有餘。
4. "Nuages"
這麼深情的 "Nuages", 在別的地方大概聽不到了。
喬‧帕斯與 Pisano 的多情細膩的演繹, 是向老喬另一個偶像 Django Reinhardt 致敬的一曲。
在這首標題曲裡, 老喬的主奏也表現得很軟, 而 Pisano 在旁輕柔的襯托, 滲入得比前兩首多, 已經不算是節奏部而已, 而是是柔情綿綿, 相互詠唱的二重奏了。
5. "If I Had You"
然後輪到一首中快板的，兩把吉他好手比肩吟唱的一曲。
我相信這曲在錄音前排練的次數比較多。仔細聽，可以發現兩把吉他幾乎可說是「照譜彈」其中的一些樂句。這屬於我以前提過的「排練過的 jazz」, 也很好，老喬的即興段子展現了驚人的招牌色彩。
6. "Love Letters"
這是 1945 年流行音樂作曲家 Victor Young 被提名奧斯卡最佳配樂的曲子。
現場的人真是太幸福了，又是一首輕快浪漫的 bossa nova 版經典曲! 雖然不是巴西的血統，但整個宣染就是很 Antonio Carlos Jobim 的南美拉丁的氛圍。注意要好好欣賞此曲中 Joe 的 Charlie Parker 風的 bop 即興。
7. "What Is This Thing Called Love"
有趣的東西來了。美國大師 Cole Porter 1929 年歌舞劇的主題曲。
即使你心中有原曲的記憶襯底，在 John Pisano 與 Joe Pass 賦格般的追逐遁走之下, 已經冒煙了，你幾乎以為是兩位 Tal Farlow 在競奏！
所以大可甩掉原曲，還是把他們這個表演當作是頑童式的 jazz bebop 尬車之作來欣賞。
8. "Blues For The Weasel"
這是老喬的藍調原創曲。我們似乎臨時到外面打個電話，再走回場子裡，台上的樂手們正在夾這首短調曲子。這是很典型的 jazz 型態, 要聽老喬長年在場子裡都作些甚麼表演, 這曲所呈現的風貌, 再加上你想像的迷濛燈光，每張桌上的燭光，人聲笑語、煙霧繚繞，與空氣中漂浮的酒精分子，大概差堪比擬，就是那個樣子。
9. "Cherokee"
壓軸的，是快節奏的，最熱最嗨，從頭燒到尾的 Cherokee.
對於覺得前面中板慢板聽起來不過癮的朋友，這首表演一定可以滿足你的重口味。
Joe 的急速衝刺已到紅熱，在吉他指板上下翻飛，耳不暇給。鼓手 Colin Bailey 從 3'09 狂飆到 4'38, 一分半鐘的 adlib 火花四射, 現場收音極佳, 非常立體而鮮明, 極為過癮。
─＊─
聽過這些一流表演，整個感覺就是「jazz 好好玩！」。
1992 年，已經是老喬的暮年，這場 Live At Yoshi's, 記錄了他從人生舞台謝幕前最漂亮的神彩。
半年後，四人組中的 Monty Budwig 已去世，老喬八月在好萊塢錄下了他一生唯一的一批尼龍絃吉他爵士經典曲。
這些錄音，歷史性的記載了 喬‧帕斯 作為一個天才型開創性的吉他好手的偉業，留給後代世人去爭議他到底是不是最偉大的爵士吉他手。
對老喬而言，是否天下第一？ 後世的褒貶都不再重要。
對我們而言，也是一樣。重點是：我們有沒有好好去聆聽他每一張傳世的作品？
片號：Pablo PACD-2310-961-2, 這張現在連 Amazon 都暫時缺貨。
製作人：Eric Miller
Pablo 原發： 6/24/1992
數位混音母帶重發：Fantasy 04/22/1997
v1.1 Autusumm 秋草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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